2015 年 5 月，張勇接替陸兆禧成為阿里史上第三任 CEO。這一年，頭部 VC/PE 紛紛下注企服賽道，2015 年也被稱為“中國企服元年”。
張勇擔任 CEO 四年后，于 2019 年 9 月 10 日接過馬云遞來的「權杖」，以阿里董事會主席的身份掌舵整個集團。此時，互聯網巨頭進軍 to C 互聯網之后的下一個金礦，紛紛布局產業互聯網。
又四年，時過境遷，阿里當初拿著望遠鏡也看不見對手，現在卻強敵環伺。阿里實施“1+6+N”變革后，張勇也將于今年 9 月 10 日卸任阿里 CEO 和董事會主席職務。此時，正是中國企服的艱難時刻。
阿里內部有一個說法：張勇是在高速路上換引擎的人，而且把“拖拉機”換成了“波音 747”。八年之后，如何評價張勇的表現？他交了一份什么樣的 to B 成績單呢？
阿里巴巴體系龐大，業務繁雜，如果不考慮已經剝離出去的業務，阿里此次變革前的生態體系可以濃縮在下面這張圖中 (大部分與 to B 相關)：最底層是阿里云和釘釘構成的數智化基礎設施，在這個基礎之上生長著中國商業、國際商業、本地生活服務、大文娛、創新業務等各業務板塊，其中，菜鳥物流又成為了中國商業和國際商業的物流基礎設施。
阿里的使命是“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”，我們從這句 Slogan 也可以看出，阿里的主要業務是緊緊圍繞 B 端的需求去布局的，其 to B 業務主要分為以下類型：
這類業務包括阿里巴巴、淘寶、天貓國際等等。阿里巴巴采購批發網是一個撮合企業之間進行交易的平臺，這類 to B 業務很容易理解，而將淘寶、天貓看作一個 to B 業務就沒那么直觀。淘天上的商家將商品賣給 C 端消費者，而對于阿里來說，它需要邀請企業入駐平臺，通過設置各種規則、舉辦各類活動、提供各種服務來幫助商家實現銷售，本質上是阿里向商家售賣自己平臺上的資源。從這個層面看，淘天等平臺在 to C 的同時也是 to B 的。
這類業務給客戶提供的價值主要來自于產品本身，比如，阿里云、釘釘、菜鳥、犀牛智造、瓴羊等業務提供的 SaaS 化服務，這些是比較直觀的 to B 業務。
縱觀阿里的 to B 體系，目前在 to B 領域有一定影響力的業務大多誕生 于馬云
和陸兆禧擔任 CEO 期間，這些業務的壯大則在張勇任職時期。B 端業務本身有著長周期的特質，張勇「執政」期間阿里推出的犀牛智造、小蠻驢、瓴羊等 to B 產品仍有很長一段路要走。
張勇在阿里的八年沉浮，對應的也是中國企服的一個大周期。
接棒之時（2015）：高光時刻
張勇晉升阿里 CEO，盡管當時股價低迷，現在回看依然是阿里巴巴的高光時刻。因為在半年前，阿里剛剛赴美上市，以上市當日收盤價計算，阿里以 2023 億美元的市值超越騰訊和百度市值之和，位列全球科技公司第四。阿里的 to B 業務，除了電商基本盤之外，其他都處在發展初期。
當時，阿里云為了加快商業化速度，掌門已經從王堅換成了胡曉明，對外提供的服務拓展到大數據、物聯網、移動應用等全新領域。值得一提的是，此時的阿里云已經躍升為全球第四大公共云服務提供商，領跑國內云計算玩家。
阿里從“來往”的挫敗感中還未恢復，其社交之路開始轉向企業辦公協作領域，釘釘成為無心插柳的作品。釘釘誕生之初的定位是服務于辦公方式，當時剛發布了 1.5.0 版本，已經具備了企業建群、DING、手機端管理團隊、通過二維碼拓展關系圈等功能，產品初露頭角但還沒顯現出橫掃企業辦公領域的氣象。
而菜鳥網絡已經成立兩年，推出“互聯網+物流”的新戰略，以電商物流與供應鏈為重點，持續推進智能化物流服務的研發和推廣。2015 年，菜鳥網絡與國外物流服務商 UPS 合作，進一步擴大跨境物流服務的能力，同時開啟了全面布局快遞物流市場的計劃，與全國多個物流公司簽署戰略合作協議。
張勇接棒 CEO 之后，阿里又推出了幾項大刀闊斧的改革。
2015 年 12 月，阿里把產品技術和數據能力進行整合，推出了被互聯網公司普遍效仿的“大中臺，小前臺”。傳統的企業數據處理方式通常是集中在各個業務系統之中，導致數據孤島，數據流轉不暢，難以形成全局數據視圖。大中臺這種組織戰略避免了不同業務對應不同基礎能力的重復建設，讓阿里生態超越了純電商業務，形成了更為復雜的生態系統。
阿里推出的數據中臺在互聯網行業引起了組織架構變革浪潮，該模式一定程度上推進了企業的數智化轉型。2023 年，阿里集團整體拆分為“1+6+N”后，各業務集團有了自己的 CEO、獨立董事會，而此次集團技術與職能中臺的下放將使得它們的建制更完整，阿里 “大中臺” 制度成為歷史。
在 2016 年的“雙 11”活動中，阿里首次宣布了新零售概念，這是阿里對“新商業”模式的探索，通過數據驅動的數字化轉型，將線上線下的各種零售渠道、品牌及消費者連接起來，構建一個以消費者為中心的全渠道零售新生態。
在“消費者的連接方式和供應鏈升級”的理念下，張勇推動阿里從服務消費者轉變為服務商家，用數字化去重構“人、貨、場”，通過提升商家的能力服務好消費者，幫助商家利用互聯網進行全渠道管理，基于大數據構建以菜鳥為載體的供應鏈協同平臺。自此，阿里推出了包括盒馬鮮生、菜鳥網絡、阿里巴巴零售生態圈等在內的一系列新零售生態項目，推動了零售行業的數字化和智能化升級。
張勇做 CEO 之后的這幾年，也是我國企服行業快速發展的幾年，阿里的 to B 業務是整個行業的縮影。
2017 年，菜鳥網絡成為全球最大的開放式物流平臺，擁有逾 5000 萬快遞包裹上線；在“雙 11”期間，菜鳥網絡配送的快遞量再次創造歷史新高。2018 年，阿里云推出了面向 5G、物聯網等領域的多款新產品，在全球多地建立了新的數據中心。與此同時，阿里云事業群升級為阿里云智能事業群，由張建鋒擔任總裁，阿里云的內部地位和自由度都有了大幅提升。
釘釘的發展同樣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。2016 年，在贏得與紛享銷客的大戰之后，釘釘也成為國內最大的企業級即時通訊軟件，實現注冊用戶破億。由于釘釘的組織和用戶規模達到了一定程度，釘釘品牌進行了升級，定位“酷公司”。在這一定位之下，接下來的兩年，釘釘主打智能工作辦公的協作場景，加強與云計算、人工智能等領域的融合，連續推出AI助手、語音留言、智能工作平臺等新功能。
2019 年 6 月 18 日，釘釘進入阿里云智能事業群，釘釘 CEO 陳航向阿里巴巴集團 CTO 兼阿里云智能事業群總裁張建鋒匯報。這對釘釘的創始人來說，不是一個好消息，釘釘的未來之路與預想的劇本發生了變化。
新零售概念提出兩年多以來，其影響已經從商業擴展至經濟、社會各領域，對制造業、金融、物流、供應鏈、線上線下基礎設施等全產業鏈都形成了強大的帶動力。在此基礎上，阿里推出了商業操作系統，幫助企業完成商業要素的在線化和數字化，促進消費升級和產業升級。
在國內企服如火如荼的時代，阿里的 to B 業務經過多年沉淀，即將走向巔峰。
掌舵之時（2019）：多事之秋
2019 年 9 月 10 日，張勇接棒馬云擔任阿里董事會主席一職，至此，張勇開始真正接下了阿里的「權杖」。此后，阿里也進入了多事之秋。外灘風雨，疫情沖擊，人事變動......阿里 to B 業務成績與挑戰并存。
2020 年，釘釘升級為“數字智能辦公平臺”，并且與阿里云等業務領域不斷融合。在疫情的推動下，釘釘彼時擁有逾 2000 萬家企業客戶和超過 5 億活躍用戶，甚至走出辦公圈子成為了“國民釘釘”。同年 9 月，釘釘與阿里云云視頻團隊、Teambition 團隊、宜搭團隊等組成了大釘釘事業部。同時，釘釘創始人無招被調離釘釘，不窮接任，釘釘的獨立上市之路被鎖死，無招也成為阿里史上最悲情的人之一。
在國內公有云廠商大面積虧損的情況下，阿里云從 2022 財年開始盈利，并且連續兩年實現盈利，阿里明確將云計算的重要性被提升至集團的第二位。而迎來曙光的阿里云同樣也遭遇了至暗時刻：阿里云位于香港的數據中心因制冷故障發生宕機事故。這是阿里云運營十多年來持續時間最長 (超過 24 小時) 的一次大規模故障，造成多項服務無法使用，多個大客戶受到影響。
這次“史詩級”故障看似是技術原因所致，其背后實際上卻是價值觀和組織管理的深層次問題。張勇在內部信中 嚴厲 批評 ：“任何故障，對于阿里是萬分之一、百 萬分之一的概率，但發生在客戶身上就是百分之百。”“客戶第一不是高高掛在公司墻上的裝飾。”
結果是張建鋒不再擔任阿里云智能總裁，該職由張勇兼任。張建鋒擔任阿里云總裁的四年間，最大的貢獻是幫助阿里云實現了 13 年來的首次盈利，提出“云釘一體”戰略，確立“做厚中臺、做深基礎、做強生態”的未來方向。阿里云在國內市場份額第一，但過去幾年營收增速明顯放緩，同比增速已經降至個位數，遠遠低于騰訊云和華為云兩位數增速。
阿里巴巴財報顯示，2023 財年菜鳥總收入為 775 億元，同比增長 16%，盡管營收增長迅猛，但菜鳥目前仍在虧損。目前，這個全球最大物流獨角獸已經官宣上市時間計劃表，預計在未來 12 到 18 個月內完成。
張勇掌舵阿里之后，集團也推出了一些新的 to B 品牌，這些品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，甚至“前途未卜”。比如，2020 年推出“犀牛智造”，該平臺以數字化技術和工業互聯網為基礎，將工廠的生產線各環節連接起來，實現智能制造和自動化生產，阿里希望通過犀牛智造平臺來建立工業互聯網生態圈。
犀牛工廠 是阿里的數字化實驗工廠，也是全球服裝產業首家“燈塔工廠”。據內部人士透露，“犀牛智造”工廠投產三年，服務客戶 200 多家，不僅未能盈利而且問題不斷——工廠造價極其昂貴，人員開支經費 巨大。 如今，網絡上犀牛智造的動態仍然停留在幾年前。
2022 年 6 月，阿里宣布推出 to B 業務“瓴羊”品牌，產品的服務定位是 “DaaS” (Data+ Analytics+ Applications+Success)，它為企業提供一整套數字化能力體系，幫助企業從數據的底層治理出發，上升到數據洞察、應用場景、組織人才甚至頂層戰略等多方面的數字化轉型。瓴羊提供的服務在業內也面臨著激烈的競爭，由于成立時間太短，其發展如何仍需觀察。
卸任之時（2023）：強敵環伺
當大家都在說，阿里從“馬云時代”進入了“張勇時代”，實際上，在時代大勢面前，沒有誰的時代，甚至沒有企業的時代，只有時代的企業，順勢而為才能與時俱進，如今再次驗證了這一論斷。
進入 2023 年以來，阿里的組織架構和人事變動比較劇烈。
3 月 28 日，張勇發布內部全員信，宣布啟動“1+6+N”組織變革：在阿里巴巴集團之下，設立阿里云智能、淘寶天貓商業、本地生活、國際數字商業、菜鳥、大文娛等六大業務集團和多家業務公司，并分別建立各業務集團和業務公司的董事會，實行各業務集團和業務公司董事會領導下的 CEO 負責制。此次改革意味著阿里大集團的身份從管理者變成了股東，業務決策權會下放到前線各業務公司自身。
接下來的情節是，張勇將于今年 9 月 10 日卸任阿里集團董事會主席兼 CEO 職務，此后將專職擔任阿里云智能集團董事長兼 CEO，同時，集團執行副主席蔡崇信將出任阿里集團董事會主席，吳泳銘出任阿里巴巴控股集團 CEO，同時繼續兼任淘天集團董事長——這被看作阿里創始團隊的回歸。
馬云在給淘天系內部開會時強調，阿里的未來在淘寶，不在天貓，阿里要回歸淘寶、回歸用戶、回歸互聯網。這跟京東不久前的情形是不是很像？徐雷卸任京東 CEO，劉強東高呼京東應該“回歸低價”。
當大環境下行，消費者不敢消費，精英式的高品質消費越來越沒有市場，拼多多這些年的狂飆速度，互聯網企業“雙 11”和“6.18”的黯淡表現，馬云和劉強東都看在眼里。
5 月 26 日，拼多多美股股價大漲，最終以 71.42 美元收盤，漲幅接近 19%，一夜過后市值增加 151.5 億美元 (1070 億元人民幣)，這背后是拼多多強勁的業績表現。
2022 年，拼多多實現營業收入 1305.6 億元，凈利潤 315.4 億元，而在 2016 年至 2020 年期間拼多多連年虧損，累計虧了 250 億元左右——拼多多用了一年賺回了五年的虧損。2023 年第一季度，拼多多繼續上演狂飆戲碼，凈利潤實現了 81 億元盈利，同比增長 212%。
拼多多是時代的產物，天貓、京東也是時代的產物。張勇在位期間流量傾斜上重天貓而輕淘寶，如今在拼多多、抖音的緊追之下，市場的蛋糕是一定的，阿里重回淘寶時代也將困難重重。對于阿里的 B 端商戶而言，如果在阿里平臺上賺不到錢，勢必會選擇其他平臺，這將動搖阿里的根本。
阿里面臨的挑戰也體現在宏觀數字上。2021 財年及以前，阿里的營收增速多在 30% 以上，2022 財年增速放緩至 19%，2023 財年營收增速繼續下滑至 2%，創阿里上市以來營收增速最低紀錄。如果一家企業增長放緩或逐漸停止增長，這意味著企業或將進入平臺期或瓶頸期。
摩根大通認為，阿里云對目前阿里巴巴股價有大約 35% 的增值作用，預計阿里云的分拆將在未來 6~12 個月成為公司股價的催化劑。阿里云作為阿里 to B 業務的前鋒，2022 財年至 2023 財年的營收增長僅為 3.5%，前不久阿里云的大降價也反映了張勇對阿里云的增長焦慮。在缺乏增量的大環境中，阿里云打破業績瓶頸迫在眉睫。張勇帶領阿里云沖刺上市，肩上的擔子很重。
張勇在阿里的職業生涯可以劃分為“8+4+4”三個階段：在擔任 CEO 之前的 8 年里，張勇創立天貓、打造“雙 11”購物街、發起成立菜鳥等等，他是一個變革者；接棒 CEO 的前 4 年，阿里的 to B 業務突飛猛進，此時的張勇是一個沖刺者；手握阿里「權杖」之后的 4 年里，張勇頂住內外部壓力，努力使阿里這艘大船不倒退，從這個維度看，他又是一個守成者。當然，守成者也并不好做，因為船到中流浪更急。
學者吳稼祥在《公天下：中國歷代治理之得失》中提出了“多中心治理體系”概念，認為只有多中心治理，大規模政治體才能兼得穩定與活力。阿里的拆分與此異曲同工，當一個公司體量變得足夠大，掌舵者很難去駕馭它，對資源的調用也很難高效，長期下去就會阻礙公司的發展。
想找到有力推動巨頭向前走的領導者非常困難，蔡崇信、吳泳銘的回歸也釋放了一個強烈信號——阿里尚未在下一代團隊中找到合適的掌舵者，創始團隊回歸是阿里的幸事，也是阿里的悲哀。另外，對巨無霸的拆分也是國際上的通常做法，通過拆分來實現反壟斷的目的，但阿里的本次大拆分，是否與反壟斷有關尚不清楚。
